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■ 人力資源部 張黎明
多年前,曾經看過一本書《伶人往事》,書的副題是“寫給不看戲的人看”。依稀還記得,書里敘述了尚小云、言慧珠、馬連良、程硯秋等八位伶人的前塵往事,筆觸是和緩而沉郁的,雖然是忠實、直白的敘事,但字里行間充滿了對前輩伶人曲折遭際的慨嘆,對普羅大眾掙扎無奈的悲憫,對現實的不滿甚至憂憤。無論是寫戲、寫景、寫人,都籠罩在一種凄涼的唯美中。
戲劇或者戲曲,不僅僅是藝術的形式,更深地說,應該是寫戲人、演戲人的心態或者遭遇,這可能就是所謂的入戲吧?!短一ㄉ取防?ldquo;到如今殘山剩水,對大江月明浪明”的表白,不正是孔尚任傷感明清鼎革的遺民悲情嗎?《霸王別姬》中的程蝶衣最終在戲臺上拔劍自刎,那時刻他不是虞姬,而是他本人無望于俗世、自殉于愛情的行動;張國榮以自殺結束自己的一生,也許戲里,也許戲外,其實已不重要。
戲中有戲、戲外亦有戲,人生如戲、戲亦如人生。
老家是越劇的發源地,即使是像現在現代化的傳播技術和娛樂形式泛濫的時代,仍不乏對越劇的熱衷,幾乎每個縣都有劇團,民間的戲班更多,戲迷也眾。老人們消夏的節目,就是坐在弄堂里,吹著穿堂風,講戲里的故事,多半和演義混雜在一起,《封神榜》、《楊家將》、《隋唐演義》、《岳家將》,等等等等,小孩子們坐在旁邊,耳濡目染,自然也培養對故事、對歷史的濃厚興趣。過年過節,延請戲班唱戲蔚然成俗。
每當過年過節,村里的長者會首先倡議,約好日期后,壯年人會主動請纓,結伴去挑戲班的行頭,戲班進村是引人注目的,圍觀的、幫忙的,邀請親戚朋友來看戲是過年時請客的由頭。正戲開始前,有兩個程序,一是“頭場”,當大家還在家里吃酒吃肉時,戲班的“頭場”就開始了,提前半個小時,不唱、光敲,響徹全村的每個角落,實際是通知大家戲馬上就要開始,小孩子們坐不住了,大人就說:銅鑼響,腳底癢。這時候你看人們打著手電,有的甚至點著火把,都往戲臺所在集中,他們的肩上,或扛著凳子,或扛著椅子。另一個程序,是人們坐定后,照例出來福、祿、壽三星,送上節日的祝福,這時候臺上臺下都很熱鬧,互動起來,有人就往臺上扔錢。財神最后出來,后面跟著兩個大頭娃娃,戴著四方、扁平的面具,有人呈上活雞一只,財神要當眾將雞頭活生生擰斷,將血灑在臺上,是為“祭臺”,這是一手絕活,必須干凈利落,否則視為不吉。正戲大多是傳統的演義故事,越劇比較經典的有《紅樓夢》、《碧玉簪》、《祥林嫂》等,紹劇經典的有《龍虎斗》、《三打》、《七星劍》等。
結束時,戲班全體會上臺謝幕,看戲的人在下面指指點點,說著這個唱得好,這個做得好,這個彈得好。這些藝人平時都是在田間勞作的農民,只有在受到邀約時,放下活計,登臺獻藝。但是他們都很用心,娛人娛己。
記得小時候外婆家隔壁的鄰居,我叫他“九斤娘舅”,大概與我母親同輩。他的兒子叫“七一”,應該是71年生人,與我同齡,常在一起玩耍。一個很讓我興奮的節目,就是看九斤娘舅扎馬、擺架勢、翻筋斗。他很瘦,精瘦而精干。興致好的時候,他會在院子里打一套洪拳。他在戲班里負責對外聯絡和保管行頭,戲班的行頭都摞在他家的堂屋里。他是很活絡的人,遠近聞名。到后來請唱戲的人越來越少,行頭用得也越來越少。最后一次見九斤娘舅,是在上高中的時候,一個久雨初晴的早上,太陽照在青石鋪就的巷子里,他正在把行頭一件一件地翻出來,晾曬在路邊,把刀、槍、劍拿出來擦拭,細細地擦,猛然間還來上兩嗓子,聲音高亢而激昂。這也許是他最后的一份固守了。
戲曲,本來就是文化倫理的傳承,是社會萬象的凝練。無論昆曲、京劇、越劇,或是喜劇、悲劇,或勸人向善,或歌頌愛情,或崇拜英雄,寫者感之,演者感之,觀者亦感之,但寫者、演者、觀者,恐怕感知到的都是不一樣的,之所以如此,是因為百態人生、百味人生,每個人心中所曾經歷的、所曾體驗的,都有不同的味道。